談到「設計」食物,傳統上大多由廚師發辦。設計出身的陳可兒和伍澤均,卻一反傳統,把食物作為發揮創意的主要平台,不但傳承了食物的傳統味道和文化,更銳意從中發掘出嶄新的表現方式和設計食物之美。
香港仔是一個充滿可能性的地方,社區中不乏畫廊、舞蹈室和創作坊等。這天拜訪「設計創意培育計劃」(Design Incubation Programme)共享空間,甫到埗盡入眼簾的是青色的小河和翠綠的山丘,換上涼鞋走進一室潔白的「深食」(Deepfood)工房,門前架子上擺放的,都是叫喚不出名堂的怪石食器和不同功能的奇形食具,它們既像食物又像雕塑,肚子不期然咕嚕了幾聲。
一身素白的「深食」創立人陳可兒(Cindy)和伍澤均(Heinrik)像設計師多於廚師。有沒有想像過一邊聽著歌手林一峰的歌,一邊品嚐用糖膠築成的透明九龍雕塑?又有沒有試過一邊欣賞三百年歷史的廣彩文化,一邊品嚐過去、現在、未來的桂花糕?Cindy形容食事於她已超越口腹之欲,猶如成為一種傳意與思辯的媒介:「2018年我們成立『深食』,期望食物的意義能超越美食與快餐層面,啟發人們深刻的思考空間,以及與世界的聯繫。」
從食物雕塑到食蟲文化 兩位美食家拍檔早在中學時代已是同學,當然他倆追求的不是味道之美,而是設計之美,後來Cindy到英國聖馬丁學院進修,Heinrik進入理工大學修讀產品設計。他們在各自的軌跡上已設計出超乎想像的美食產品,Cindy可以稱得上是一位米高安哲羅式的美食家,至於Heinrik,就更像電視連續劇《末世列車》(Snowpiercer)中的食物製造師。
Cindy提到自己如何將雕塑融會於美食當中:「那時考進聖馬丁學院,要做一個跟食物相關的設計報告,想起在『麥記』吃雪糕時,常把它塑造成特別形狀,於是便將一些製作陶泥的雕塑工具,變換成吃雪糕的匙羹。那些匙羹像在法國餐桌上般一列排開,循序漸進地讓食客將雪糕變成心目中的雕塑品、一個會溶化的雕塑。」
想像力更偏鋒的Heinrik,在考入理工大學時設計了一部令人難以置信的美食機器:「那時候我做了一部讓人們在家中養殖食用昆蟲的機器。當年很多科學家開始討論糧食問題,談到未來的蛋白質很多時都要在昆蟲中吸收,我想到食蟲除了可解決糧食問題,更可以改變飲食習慣,以及促進食蟲背後文化的思考,於是便用了食蟲來做產品設計,背後其實更多是關於社會及文化的探討。」
食物是最共通的語言 談到2020年跟藝術家王天仁合作的《YES, BUT WHY? 》創作,可說是給參與者一次大腦震盪。他們設計了一個讓初中學生橫向思考食物的議題,很多小孩子都會好奇,食物怎樣跟產品一樣都可以做成設計?
Cindy認為:「一般產品很少包括味覺及嗅覺,大多數只是會涉及視覺、觸覺或聽覺,而食物就不一樣,更甚是它屬具多元五感的產品。」對於Heinrik來說:「我們平常會做很多概念設計,家人會說不懂得我們做什麼,但食物設計就容易溝通得多。有一次我們要製作不同年代的桂花糕,家人會說裡邊應該有桂花,又應該有魚膠粉。一件產品最重要是大家有common language。」
苦澀砵仔糕勾起日治回憶 另一個令他們印象深刻的,是深食劇場在2021年的《情迷島中園》(Midnights on the Island)創作。Heinrik談到那次是一個關於動植物公園的故事:「香港公園歷史悠久,我們希望透過公園訴說一個關於香港不同時代的故事。那時剛巧看了活地亞倫的電影《情迷午夜巴黎》(Midnights in Paris),裡面出現了一架車,帶著男主角穿越巴黎不同的年代,我們想到香港故事也可以透過這樣的一架車,帶領觀眾穿越香港公園數百年的故事。」
由於這次的活動是在香港公園中漫遊,Cindy可以跟許多逛公園的人聊天。「其中一件產品『不日不英雞尾糕』,上面是英式維多利亞海綿蛋糕,下面是和菓子砵仔糕。我們要砵仔糕帶出日治時代的苦澀味,於是便真的去藥材舖買了不同苦味的藥材來試。本來想用蓮子心,它卻不夠苦,最後用了黃蓮,試了之後真的是啞子吃黃蓮那種苦,令砵仔糕苦中滲甘。一位經歷過日治時代的婆婆嚐過我們的苦澀砵仔糕,她嚐到的那種苦味是比別人更深刻的。」
一個鴛鴦碰撞的城市 今年度「港深城市/建築雙城雙年展」,他們構想出「味圖:香港街道鴛鴦」(Yuen Yeung Map of Hong Kong Street),以茶葉、咖啡和香料設計出三款代表香港街道的「鴛鴦茶包」,發掘各區獨特的氣味。調配出來的城市味道,不只有花香草香,更有波牛的薄荷膏味道、婆婆的陳皮味道、浮華的金粉味道⋯⋯
城市的味道何等複雜,Heinrik談到「深食」成立至今,對他看食物、文化和歷史都有很大影響。「未來我想在食物以外,更多探討食譜這主題,可能跟文學歷史有關。近來也傾向多做一些curation,幫助不同界別的朋友用食物講述他們的故事。」
Cindy也憧憬著未來的路向:「我想食譜是未來的一大主題,食譜可以被帶去全世界,也可以超越不同時空。像宋代菊花蟹宴,那種複雜的文人精神,今天看到那食譜,依然可以感受到那廣濶的文化深度。現在即使去米芝蓮三星餐廳吃大閘蟹,也絕對比不上《東京夢華錄》書中所描述,配合天時地利人和去吃的大閘蟹宴,這跟今天我們所想像的不可同日而語! 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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